「老陈，你退伍太早了，瞧瞧我们现在混得多风光！」
张伟一边抽着中华烟，一边炫耀着刚买的奔驰车钥匙。
我只是笑笑，没有反驳，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。
可他们不知道，有些秘密，我这辈子都不能说出口。
01
聚会的包厢里烟雾缭绕，十几个老战友围坐在圆桌旁，一个个西装革履，手表锃亮。
只有我，穿着从商场打折区买来的衬衫，显得格格不入。
「建国，你还在街道办上班呢？」张伟斜着眼睛看我，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，「当年咱们一起当兵，你退伍最早，现在混得也最惨。」
其他人都停下了筷子，空气突然安静下来。
我感觉脸上发烫，低头夹了口菜：「还行，工作稳定。」
「稳定？」张伟哈哈大笑，「老陈，你太实在了！瞧瞧老刘，现在都是副处长了。老王开了三家公司，资产过千万。就你还在那小街道办混日子。」
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二十多年了，这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，我早就习惯了。
可每次听到这些话，心里还是会疼。
「建国兄弟性格好，不跟咱们计较。」老刘打圆场，但语气里也透着同情，「不过话说回来，当年要是不退伍，说不定现在也是个团长什么的。」
张伟点点头：「就是，太可惜了。年轻时候不知道珍惜机会，现在后悔也晚了。」
我想说什么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有些事情，我永远不能解释。
02
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，老婆秀芳正在客厅看电视。
看见我进门，她连头都没抬：「又去跟那帮人喝酒了？人家现在都混出名堂了，你还好意思跟人家坐一桌？」
我脱下外套，默默走向阳台。
「我跟你说话呢！」秀芳关了电视，声音提高了八度，「你看看人家张伟，开着奔驰来接老婆下班。再看看你，五十岁了还骑个破电动车。」
我点了根烟，深深吸了一口。
尼古丁进入肺部的感觉，让我稍微平静了些。
「儿子马上要结婚了，房子的首付还差二十万。人家女方都问了好几次，咱们什么时候能凑齐。」秀芳走到阳台门口，「你倒是想想办法啊！」
我看着窗外的霓虹灯，一闪一闪的，就像我这大半辈子，忽明忽暗。
「建国，你到底在想什么？」秀芳的声音有些哽咽，「我跟了你二十多年，图的是什么？现在连个房子首付都拿不出来。」
我转过身，看着这个陪我走过半生的女人。
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，头发也开始花白。
「对不起。」我只能说出这三个字。
其他的，我什么都说不了。
03
第二天上班，我照例七点半到单位。
街道办公室不大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办公。
我的位置在最角落，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材料。
「老陈，今天上午有安全生产检查会议，你准备一下发言稿。」主任小李走过来，语气很随意。
小李今年才三十二岁，研究生毕业就进了街道办，去年就提升为主任了。
「好的。」我点点头，开始翻阅相关资料。
会议室里，十几个人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旁。
小李坐在主位上，侃侃而谈：「最近上面对安全生产抓得很严，咱们街道辖区内有几家化工企业，风险比较大。」
我看了看会议材料，皱了皱眉头。
这些企业的安全隐患确实不少，特别是那家天宇化工，储存了大量的氯气和氨气。
一旦发生泄漏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「老陈，你有什么建议吗？」小李突然点名问我。
我站起身：「天宇化工的储气罐布局有问题，而且缺少应急疏散通道。建议立即整改，否则一旦发生事故...」
「行了行了。」小李挥挥手打断我，「老陈，你想得太多了。企业都有专业的安全管理，咱们只要做好监督就行。」
旁边几个年轻同事也附和着：「就是，陈叔你太紧张了。」
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，哪有那么容易出事。」
我想再说什么，但看到大家的表情，又坐了下来。
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04
晚上回到家，儿子小军正在客厅打游戏。
「爸，你什么时候能把房子首付凑齐？」他头也不抬地问，「小雨她爸说，如果这个月拿不出钱，就让小雨重新考虑。」
我心里一紧：「快了，再等等。」
「再等等？」小军终于抬起头，眼神里满是不耐烦，「爸，你能不能上点心？我都三十了，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。」
「你看看叔叔伯伯们，哪个不是有房有车？就咱家，什么都没有。」
我张了张嘴，想说我已经很努力了。
但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很可笑。
五十岁的男人，连儿子的婚房首付都拿不出来，还能说什么努力？
「小军，你爸也不容易。」秀芳从厨房走出来，「他这个年纪了，能有份稳定工作就不错了。」
「稳定工作？」小军冷笑一声，「月薪四千块的稳定工作？妈，你看看人家张叔叔的儿子，刚毕业就进了他爸的公司，年薪二十万。」
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。
我默默走进卧室，关上了门。
躺在床上，我盯着天花板，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。
那时候的我，意气风发，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。
现在呢？
连自己的家庭都保护不了。
05
第二天下午，我正在整理文件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警报声。
紧接着，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个不停。
「不好了！天宇化工厂出事了！」小李冲进办公室，脸色煞白，「氯气泄漏，现场一片混乱！」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立刻站了起来。
果然出事了。
「快！所有人立刻赶到现场！」小李一边说一边往外跑。
我跟着大家来到事故现场。
天宇化工厂门口已经围满了人，消防车、救护车、警车闪着警灯。
黄绿色的氯气从厂区飘出来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。
现场指挥部设在距离厂区五百米的空地上，各个部门的领导都在那里。
但是，所有人都显得手忙脚乱。
「风向怎么样？」
「不知道！」
「疏散范围确定了吗？」
「还在研究！」
「有没有中毒人员？」
「正在统计！」
我站在人群外围，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，心急如焚。
氯气比空气重，会沉积在低洼地带。现在的风向是西南风，气体正在向东北方向扩散。
如果不立刻采取措施，附近的几个居民小区都会受到影响。
「陈师傅，你怎么也来了？」一个消防队员认出了我。
他是我们街道办经常接触的小张，年轻小伙子，平时很尊重我。
「小张，现在情况怎么样？」我问。
「不太好。」他摇摇头，「泄漏点找到了，但是关不上阀门。气体还在继续泄漏。」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这种情况下，每多一分钟，危险就增加一分。
「疏散工作做了吗？」
「开始了，但是范围可能不够。」小张指了指远处，「那边还有个幼儿园，里面有三百多个孩子。」
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氯气云正朝着那个方向缓慢移动。
而负责指挥的人员，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。
我再也站不住了，快步走向指挥部。
「不行！疏散范围必须扩大！」我冲到指挥台前，对着正在争论的官员们说。
「你是谁？」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着我，「现场指挥有专业人员，请不要干扰。」
「我是街道办的陈建国。」我指着远处，「那边有个幼儿园，按照目前的风向和气体扩散速度，十五分钟内就会受到影响！」
「陈师傅，你别着急。」消防队长刘队长认识我，「我们已经在组织疏散了。」
「来不及了！」我的声音提高了，「氯气浓度达到百万分之一千就会致命，孩子们的抵抗力更弱！必须立刻...」
「够了！」眼镜男打断我，「你一个街道办的普通工作人员，懂什么专业知识？不要在这里捣乱！」
我看着他，胸口剧烈起伏。
孩子们的生命就在眼前，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就在这时，风向突然变了。
氯气云开始加速向东北方向移动。
时间，真的不多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做了一个决定。
一个可能会改变一切的决定。
我掏出手机，拨通了一个二十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。
「喂，我是陈建国。启动应急预案，代码：红鹰七号。」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，然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：「收到。身份验证中...验证通过。陈专家，请指示。」
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包括刚才还在嘲讽我的眼镜男。
「立刻联系气象部门，获取精确风向数据。派遣专业防化部队，携带大型排烟设备。疏散半径扩大到两公里，重点保护东北方向的幼儿园和养老院。」
我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和专业。
「同时联系医疗部门，准备足够的解毒剂和氧气设备。建立三级防护体系，确保救援人员安全。」
电话那头：「明白。预计十分钟内到达现场。」
挂断电话后，我转身面对现场的所有人。
「各位，我是陈建国，军方应急指挥中心前专家。现在，请配合我的指挥。」
刘队长第一个反应过来：「陈...陈专家，您需要我们做什么？」
「消防部门，立刻用水雾稀释氯气浓度，降低扩散速度。警方，疏散东北方向所有居民，特别是那个幼儿园。医疗部门，在安全区域设立救治点。」
我一边说，一边在纸上快速画着示意图。
「风向每隔五分钟报告一次，任何人不得进入泄漏区域五十米范围内。」
所有人都开始按照我的指令行动。
就连刚才看不起我的眼镜男，也乖乖地站在一边。
06
十分钟后，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。
三架军用直升机出现在事故现场上空，一批身穿防化服的专业人员快速下降。
为首的是一个上校，他直接向我报告：「报告陈专家，防化部队到位，请指示！」
现场再次陷入震惊。
连市里的领导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。
「立刻部署大型排烟设备，从上风向开始稀释。同时派遣两个小组，关闭泄漏阀门。」我指着厂区，「注意，储罐区可能还有二次爆炸风险。」
「明白！」上校立刻转身指挥部队。
巨大的排烟设备很快运到现场，强力风机开始工作。
黄绿色的氯气云逐渐被吹散稀释。
与此同时，专业人员穿着密闭防化服，进入了泄漏区域。
我站在指挥台前，通过对讲机指导现场作业：「注意，阀门可能已经腐蚀，不要强行关闭。先用堵漏剂处理。」
「收到，正在处理。」
「东北方向疏散情况如何？」
「幼儿园已经全部撤离，孩子们都很安全。」
听到这话，我长长松了一口气。
孩子们安全了。
这比什么都重要。
「陈专家，泄漏源已经成功堵住！」对讲机里传来兴奋的声音。
现场爆发出一阵掌声。
07
事故处理完毕后，省里的应急管理厅厅长亲自赶到了现场。
「陈专家，感谢您的专业指导。」厅长握着我的手，「如果不是您及时出手，后果不堪设想。」
旁边的市长也走过来：「陈专家，我代表全市人民感谢您。」
我摇摇头：「这是我应该做的。」
「陈建国同志，您的档案我看过了。」厅长拿出一份文件，「原军区应急指挥中心首席专家，参与过汶川地震救援、天津港爆炸事故处理，荣立一等功两次，二等功五次。」
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。
包括我们街道办的小李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。
「因为工作需要，您的身份一直保密。但今天的表现，让我们再次见证了真正的专家风范。」
厅长顿了顿：「省里决定，聘请您为应急管理厅特聘专家，专门负责重大事故的技术指导。」
我看着手中的聘书，心情有些复杂。
二十年了，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这个身份了。
「陈...陈专家。」小李走过来，脸上满是歉意，「对不起，我以前不知道...」
「没关系。」我拍拍他的肩膀，「保密需要，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。」
这时候，我的手机响了。
是张伟打来的。
「建国，我刚看新闻了！」电话里的张伟声音激动，「你真的是专家？我...我以前说错话了，对不起！」
我笑了笑：「老战友之间，不用说对不起。」
「晚上我做东，重新给你接风！这次，我要敬你三杯！」
挂断电话，我看着远方。
夕阳西下，金黄色的光芒洒在大地上。
08
回到家，秀芳正在厨房做饭。
她看见我进门，眼神有些复杂：「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。」
「嗯。」我点点头。
「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？」她放下手中的锅铲，「你是专家，为什么要隐瞒？」
我走过去，轻轻抱住了她：「因为保密需要。而且，我觉得做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，也挺好的。」
秀芳的眼圈红了：「可是你受了那么多委屈...」
「不委屈。」我摇摇头，「能保护大家的安全，值得。」
这时候，小军从房间里冲了出来：「爸！你太厉害了！我同学都看到新闻了，说我爸是英雄！」
他的眼神里，重新燃起了崇拜的光芒。
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「英雄谈不上。」我摸摸他的头，「但是呢，房子首付的事情，应该不用愁了。」
「真的？」小军兴奋地跳了起来。
「省里给了特聘专家津贴，每月两万。再加上一些奖金，足够了。」
秀芳惊讶地捂住了嘴：「这么多？」
我点点头：「以后的日子，会越来越好的。」
晚上，我坐在阳台上抽烟。
手机里接连不断地收到战友们的消息。
老刘：「建国兄，佩服佩服！」
老王：「陈专家，以后多多指教！」
还有很多人发来了祝贺。
我一一回复，心里却很平静。
这些年的隐忍和委屈，终于有了意义。
不是为了证明什么，而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。
就像今天的那些孩子一样。
他们平安无事，就是我最大的成就。
月亮升起来了，银白色的光洒在城市上空。
明天，又是新的一天。
但我不再是那个被人看不起的街道办小职员了。
我是陈建国，应急指挥专家。
一个真正可以保护大家的人。
想到这里，我笑了。
笑得很满足，很踏实。
因为我知道，有些等待，是值得的。
有些坚持，是有意义的。
就像今天一样，在最关键的时刻，我没有让任何人失望。
包括我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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